乔剑
一
为了给刚到纽约的女儿选择一所理想的中学，今天跑了一趟纽约教育局举办的全市高中教育展。布鲁克林，在另外一个岛上，地图上看着挺远，而且要过一座跨海大桥，但在纽约古老密集的地铁网面前，这不是问题。对于我这个中国母亲来讲，难的是如何为女儿争取到美国名校中的一把座椅。
到拉法耶特站下了车，放眼一望，去参加教育展的家庭已经是一站台。父亲带孩子来的不多，孩子大都由妈领着，看来美国也时兴男主外、女主内的民风。这满眼的母女组合还透露了一个信息，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美国妈妈也不容易，和中国妈妈的烦恼实际上是难分伯仲的。
蓝眼睛们一脸的茫然告诉我，这站台上六神无主的妈妈不止我一个。正犹豫，眨眼的功夫，却见眼前这些本是路人的众妈妈们已经稀里糊涂地组成了团，四下一看，我竟也被围在了中央。团长没有经过选举程序就产生了，是个有手机可以定位的妈妈，指着前方说，这边走，GPS提示是这个方向。团员们二话不说，活像一群蜜蜂跟着蜂王，“嗡嗡”却又有序。出了地铁口。一上来，面对四通八达的交叉口，蜂王的手机不起作用了，只好站住张望，片刻，有人看见另一支大军，也是成群的母女队伍，估摸着都是奔教育展的，对方的蜂王发话：“看到了吗，有更多的孩子已经走在我们的前头了！”所有的人都笑了。新蜂王就这样自然地诞生了！看来大家目标空前的一致，剩下的就是一个字：走！妈妈们边聊边走。有个妈妈还笑着大声说：“Sharing is caring。”
在这个初秋的清晨，阳光温暖地照在肩膀上，碰见这样一群真实、欢愉的纽约妈妈，对纽约的印象又深了一层。虽然大家都有工作、家庭的重负，面临孩子升学问题的烦恼，但她们却是那么快乐地应付这一切。我这个中国妈妈原本紧绷的心也因此松开了。
二
听有经验的同事介绍，美国爹妈重视教育的程度是绝不输中国家长的。开始我还半信半疑，可一到纽约的教育展，才知此言不虚。
一踏进展厅，只见各学校的展台前长龙不见首尾，被纽约爹妈们组成的数个BLOCK团团围住。见这阵势，我也顾不得精挑细选，找了个队尾就算入伍了。好在队伍有序而安静，人们还会不时地用交谈些父母之道的方式打发时间。
排在我前面的南希是一双孪生姐弟的母亲，儿子今天不舒服，所以没来；带在身边的是她的女儿萨琳娜，12岁。南希说，纽约就是这样，孩子从上幼儿园那天起就要准备做将来进入好小学的打算。我告诉她我们中国妈妈管这个叫“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南希用夸张的深呼吸和睁大的双眼配合着，热评了这句精辟的口号：“中国妈妈太天才了，说出了全世界妈妈的心声。”南希接着感叹：“美国妈妈不容易啊！为了孩子的学业，很多人，特别是全职上班族，不仅要花业余时间，还要在上班的时间研究，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
我心想，这算什么，若是见识一下中国的爹妈，成天拖着孩子东奔西跑地上补习班，你们搞的这点纸上谈兵的研究工作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呀！闲聊中我不经意问起南希两个孩子心仪的学校是哪几所。她家萨琳娜基本上和我家安妮的志愿表一样：罗斯福、千禧年、灯塔……
我倒吸口气，这真是名副其实的起跑线上的交谈了！好好的朋友瞬时成了对手！作为回应，南希也问了我安妮的情况。当听说安妮现在在LAB上学时，南希显露出非常羡慕的表情，由衷地赞叹：“LAB是一所很好的学校！”在南希的脸上不但没能找到一丝竞争对手的痕迹，她反倒像队友似的又和我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申请高中不要都指望学校的教育顾问，他们不会真正把你的孩子放在心尖子上。校方往往很势利，要看你孩子的情况，看家长的背景，看社会关系……”听了这些语重心长的点拨，我马上想到，下周二安排让安妮约见教育顾问的事情，看来不仅要做好充分的问题单，也要想好如何公关，用南希的话说，这可是“政治”呀。感情在美国，小孩子上名校的事儿在家长心目中的地位比中国有过之无不及。我们中国人充其量把这种事儿命名为“凭关系”而已。
说话间，展台的门开了。家长们有序地蜂拥而上，那人口众多的阵势，我原本只在中国的教育展上领教过：精美的宣传册、厚厚的指导丛书、马不停蹄的家长、学生。人们好像猎鹰一般，目标明确，直奔主题。刚刚聊得热火朝天的南希也顾不上理我了，一反美国人彬彬有礼的常态，拽着萨琳娜一下子就冲进了茫茫人海中。
三
来纽约之前，安妮本以为会远离国内火药味浓烈的竞争环境，能躲进美国素质教育的摇篮喘口气了。怎料得这一落地，便被卷进了美国中考的大风大浪中，和美国的小老虎撞到了一起。真可谓：考试趁年华，他乡亦故乡啊！
为了这次教育展，我除了在网上做了很多理论研究外，还走东家问西家地搞了实地调查。可一到现场才知道自己井底之蛙的处境。我也因此见识了美国人在表达自己愿望的问题上是决不会有丝毫含蓄可言的。
和我的精心挑选不同，当地的家长都拉起了争抢头道菜的架势。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从各学校索取报名表，找个座儿便立马儿奋笔疾书，淋漓尽致地表达着自己的娃儿要上“星光大道”的强烈愿望。看到这些，暗想，若是再矜持就显得太“OUT”了，入乡随俗吧！于是学着人家的样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家里“丫蛋儿”的那点子过人之处，加油添醋地都堆到了报名表上。从来没有这么不遗余力地吹嘘过自己的女儿，自觉脸上热乎乎的。可扎进这美国父母你争我夺的阵势里也容不得害臊了，都交了再说吧。
填表的混战总算过去，在罗斯福学校展台前，看见一位女老师闲着，就过去搭话。这是位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孩儿，热情、实在，说话有板有眼。除了表示热情欢迎安妮报考他们学校外，还叮嘱我一定要把孩子的材料，比如个人简历、学分、特长介绍、老师介绍信整理好，以书面的形式寄给学校，这样才会引起学校招生老师的高度重视，否则，会把孩子的申请淹没在人海中，非常可惜。当听完我对安妮的溢美之词后，她兴奋得就像自己有了什么喜事儿；而当听说安妮还没有做过全套中考模拟试题时，她的手和眼睛同时拽住了我：“怎么可以这样？赶紧抓紧干吧，成绩可是决定一切的！”这话真是不假，之后，我在另外几所名校招生官的嘴中均得到了同样的至嘱。
晚上回到家，搬出了书柜里砖头一样厚的美国中考习题集，严肃地对安妮吹响了战斗的号角：“二十天给我全部做完！”
安妮狐疑地问：“不是说美国时兴素质教育吗？天下乌鸦真是一般黑！”我可没心情理会这样的抱怨，心想，在美国这地方，虎妈虽然不多，但“不输在起跑线上主义者”可比比皆是。
每家的摇篮里养的也都是跃跃欲试的小老虎呢！这样的现实，也不知安妮何时才能看清楚。